第八章 香港

我站在中環7號碼頭邊，舔著手中的軟雪糕。
然後打開通訊軟體，跟在旺角的朋友講粗口。
“我到L咗中環啦！唔阻你嘅話我即刻過來！”

一小時前剛從台北飛回香港，機上身旁坐著一位長相不錯的美女。戴眼鏡，簡單意見T恤同牛仔短褲。有點太瘦。
或許是在此之前經歷了刀子刺進心口的疼痛，現在面對著一個靚女，心中變得無所顧忌。
我拿起一小袋紅酒心pocky，用國語問她“來一根？”
她謝絕。
“你一個人？”
“是啊。”
“去玩？”
“不是，我在香港唸書。”
“Woooooo，CU?”
"不是，PolyU."
“你是台灣生…”
“不，我父親是台灣人，母親是香港人。”
轉到廣東話。
“咁你呢次翻去探屋企人？”
“係啊。”

“你咧？”
“我在雪梨(悉尼)唸書，呢家翻台北有事做。”
哦。
其實…我係去同一個人告白。
佢系臺灣人？
唔系，佢系日本人。
她靜默了。

我一年前第一次來台北的時候認識了她，在Hostel.此後一直保持聯繫。我在雪梨追另一個女生那時候，她一直鼓勵我。
最後那個雪梨女孩沒追到，我卻慢慢的對她有了感覺。
為了她我一直在學習日文，就是為了在見面那一刻用日文表白。
(其實這麼說也不對，如果只為了表白，學那句話不就好了嗎？「付き合ってください」 就可以了啊？
但我還是跟日文老師一路學下來，雖然還是不靈光，但是，要跟她交代最近的生活，表露自己的心跡，是夠的。)

她那時候怎麼說？
其實我看到她眼眶有眼淚，但最後還是拒絕了。她有另一個人。

我問，其實女生怎樣才會心動呢？
她害羞了，笑笑說“唔知”。
“可能是第一感覺吧。”她補了句。
“如果沒有第一感覺呢？”
“咁就誠意搭救”
“咁我誠意夠唔夠？”
“夠，非常夠。”

落機之前要了她的LINE。

然後她去領行李了。我也沒跟過去。我祇有一個背囊。

5點左右，坐船過尖沙咀，坐兩站地鐵到旺角同朋友見面，在華星冰室。

佢問我‘那件事情’如何了。

我衹好說‘射12碼輸咗’。

‘好可惜喔！’

‘系好撚心痛。我明知自己唔會贏，但仲系去搏一鋪。’

‘算啦，反正你都唔會後悔了。’ 

人要到後悔的時候才知道心痛嗎？

‘咁你同你條女點識噶？’我問他。

‘哦---一個義工活動裏面認識的。她第一天就要了我的聯繫方式，然後一個禮拜之後就上一壘了。”

我慢騰騰啜著自己杯西洋菜蜜，才啜咗三分一，果位仁兄已經搞掂咗佢果杯凍奶茶。

他四處張望，趕時間。“我要去見客啊等陣，要過海去銅鑼灣。”

6點。

唉，又係嘅，愛與痛，通通消散于一杯奶茶中！

告別之後我一個人在朗豪坊地下轉來轉去。

下午6點半。

許多人匆匆而過，許多Couple聚在酸奶店指指點點。

我在想，今日星期二，大家不都是朝9晚8的嗎？

那現在跑出來的都是什麼人？

林榮基說他頓時感到很留戀---看到匆匆人群在地下經過。

我也覺得很留戀---因為我就要回深圳了。回去之後要面對那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阿媽，那個我倒過咖啡的阿媽。我根本見都不想見的阿媽。我心裡都慌得不得了。

於是在東海堂整了一件綠茶卷，又去Beard Papa整一件泡芙。

那種幸福的感覺真的不足為外人道。

當然我都夢想有一天能跟誰去更高檔的地方吃更好的東西的。

許多人總是說“一個人挺好的啊”

唉。那是新鮮感。剛剛變成“一個人”的新鮮感。

一個人久了，發現來來去去吃的東西都是一樣，高檔一點的地方不會去，浪漫一點的地方更不會去。

縱使你想盡辦法讓每一天都不一樣，但總有一天你會跌倒，你會累。

這個時候就像海水倒灌一樣將你湮沒。

（當然如果你心裡面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羅曼司的話，還真的無所謂）

當然不想回家。或許媽已經原諒我了，但我沒辦法原諒她。或者這麼說，我已經原諒她了，但也已經不想跟她一起生活了。
幸好只有20天。再長一點就要變廢人了。

和死黨在深圳一間酒吧見面。我好不容易把自己這兩年經歷過的事情全部告訴他---微信不一定可靠，因為碎片信息很容易會有誤會。
他聽完之後跟我說“我覺得在你身上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幾天之後和師姐在同一間酒吧見面。本來不想跟她說自己的事，但鑒於她跟我坦白了她自己的事情，加上我們之間的關係網也很單一---說吧，安全的。
她聽完說“即使你們真在一起了，中間還是有很多很多困難啊”
我沒有正面回答，“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但是我還是去做了”
“不管你之後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這是我聽過的最溫馨的話了。

期間我總在想“我離開台北多久了？一個月？半年？”
看一下時間，才一個星期。

很快就回悉尼了。
開學當然還是習慣性走堂，習慣性失眠。
準備考音樂學院。猶豫了無數次還是去了。
被錄取了。
然後又猶豫了一個多星期。終於決定要走出這一步。
毅然離開當時所在的大學，轉去音樂學院。
雖然我心知，未來很可能會失業。

終於不再長時間走堂了，也慢慢找回自己存在的意義。

儘管依舊隔著思念的海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