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我是和一個澳洲朋友,還有一群不認識的人在池袋唱K。
一開始我心想去這種地方幹嘛,但是,但是……你知道的,許多人還是會害怕的,包括我。
每年12月31日就等於年檢,檢查你這一年有沒有收穫,所謂收穫,尤其是那種看得見的收穫,當然就是你FB上多了多少好友,加上能夠叫出來多少朋友。
我算是比較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了,但是,那一天,如果不把自己扔進人群的話,就會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這一年白過了。
其次,到日本頭兩天,非常心酸。
我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日本的小瞳;我知道她在日本,心想一定要見到她。
可是她一直沒有回信息。
不管了,盡情去唱吧。
我等他們唱夠了,自己塞進去一首Oasis的‘Don’t look back in anger’,我唱到副歌部分就開始情不自已了,尤其在“Her soul slides away…”這句,把Slides咬得很用力很用力。
我怕自己哭出來,間奏的時候我咬住自己的左手。
從晚上11點開始唱,唱到3點就快唱不下去了,為了等首班車就一直留在房間。大家也開始意興闌珊了。
大家下樓去地鐵站去不同的線。我正要下去地鐵口,一群外國人在路上打起來了。
我們各自趕緊鉆下去。
起床時候已經天黑了。
心想晚上還要去那個什麼酒店,單槍匹馬去那種地方,幹嘛?
可還是沒辦法。一個人在東京啊……
外面天寒地凍,可是照樣大把人在街上走啊走。澀谷站附近的X字路口,頭上那個超大屏幕;山手線每個人像是急著去辦喪事一樣,列車上面每個人,每個女生,化妝化的真的好濃……
說實話前兩天剛來的時候,每當列車經過,我都有一種跳下去的慾望。
都知道日本是自殺大國,我才來兩天腦子就有這種慾望了。
該說什麼好呢。
來到新宿君悅酒店,外層黯淡無光,也沒有任何關於那個Richie先生的標識。
我猶豫了15分鐘,最後終於決定用英文問地勤認不認識他。
地勤居然認識。她說Richie在51樓。
我下意識抬起頭。
轉了兩次電梯上到51樓。是一個酒吧。
Richie就在台上彈鋼琴。
我坐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往外一望,ooooooooo……這不是迷失東京裡面的場景嗎?
望下去一望無際的夜景。還有跟電影一樣銷魂的爵士演出。
中場休息時候跟Richie簡短交流了一下。他說他祖先是從廣東台山移民到西雅圖的,在160年前。70年代的時候他被Roy Ayers發掘並把他帶去紐約。來東京快20年了。
還交流了一些別的,在悉尼和在東京的音樂人現狀如何啊,現在年輕人入職場有多麼不易啊,之類的。
我很享受跟他說話。大概是因為這個地方本身就很適合說話。燈光昏暗,周圍望去如同夢境一般,東京夜景盡在腳下。很適合一見鐘情的地方。
我坐的地方他在舞台是看不到的,中間有那一排長桌,就是Bill Murray坐著跟日本服務員抱怨自身家事的那排長桌。
我也想坐進長桌,如果裡頭有不錯的女生的話。
可惜我等了快3個小時,沒看到哪怕一個我覺得心儀的。
好吧,演出完結了,跟Richie道別之後就走了。
回到澀谷,隨便進了一間拉麵店。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11點的澀谷看上去正常一點點,但是那間X字路口上的Starbucks還是要排隊。
站在X字路口上我立刻就會想到Lost in Translation裡面的配樂。從配樂可以直達Scarlett的心。
而我現在站在這裡。我已經完全feel到那位年輕少婦心中那揮不去的雲霧了。
往後兩天,約不到人,於是在房間睡了2天。
然後啟程去靜岡,待了兩天又去大阪和京都。
在大阪住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個跟Elise長得非常像的女生。韓國人,日文比我要好。
不過同在屋子的時間非常短。
臨走前一晚我跟她坐在一樓公共地方一起喝沙瓦。
彼此在說這兩天在大阪的見聞。但其實沒什麼。她說她跟朋友去玩,而我一個人跑去京都。
臨走前一晚我跟她坐在一樓公共地方一起喝沙瓦。
彼此在說這兩天在大阪的見聞。但其實沒什麼。她說她跟朋友去玩,而我一個人跑去京都。
我開始注意到她的裝扮。脖子綁著一條黑色頸圈(頸圈?)中間帶有一粒鈴鐺,黑色長袖,而她留著短髮,好面熟……
我問她,「Leon the Professional,見たの?」
她立即說是,她是特別仿照Natalie Portman的造型去打扮的。
我覺得這個太厲害了。“不要放過她!”心裡想。
得問一些硬派一點的問題,“彼氏いるの?(你有男朋友嗎?)”
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我嘴裡有口痰不知往哪吐。
「あいつと、何処てあったの?(你跟他在哪裡認識?)」
「学校サクルで、彼は先輩だから。(在學校社團認識的,他是前輩。)」
「何年目?」
「3年、今彼は働ける。(三年了,現在他已經出來工作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想問下去了。
而且語言巴別塔的威力顯現出來了。我們都不是在用最熟練的語言,有些東西是帶不出來的。
其實我應該多嘴問下去“你喜歡他哪裡”這種很賤的問題的,畢竟我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女生不要放過啊!
但我沒問。
第二天就離開大阪回東京了。
這次在品川附近落腳。這次住的地方很漂亮,三層小木屋,全木質裝潢,很溫馨的感覺。
房東還是台灣人,在日本唸書認識了她的日本丈夫。心想,這次真的是在異國他鄉啊(雪梨都不算了,到處是講普通話的人),我應該會跟她抒發一下鄉愁吧。我還是很掛念台北,雖然要做的事情已經辦不成了。
結果不是。
寒暄一陣她問我什麼時候回家,“回家?”我都懵了。回家?哪裡?
“中國啊。”
“哦……我父母已經分居了。”我只好說實話。
“啊……那你出國唸書他們資助你嗎?”
我說是。
“那還好啊!我認識一些人他們父母離婚之後好慘。”
“那妳呢?”
“我父母還好啊。”
我還能說什麼?接不下去了。
“很多人想出國都出不去啊!”她說。
我連忙喊停,“等等等等……是你在經歷這些事情,還是我?”
“我只是表示我的看法而已。你要我說,我是覺得出去闖一下挺好的。”
為什麼人都那麼大了,連“我知道”跟“我能感受到”都分不清楚?
這根娘砲矯情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應該是人與人之間起碼的尊重不是嗎?
幸好我在品川只待2天。
剩下兩天時間就是找兩位美國朋友出去玩。一個是Richie,另一個是一位單車發燒友Brett。
Brett帶我從笹塚开始,往明治大學方向,沿著河邊慢騎。
天氣晴好,雖然沒到櫻花的季節,但依著日光,有柳樹垂下,河岸兩旁房屋低矮而不高調,遠處大概是新宿的高樓仍舊提醒著我仍在東京;巷子深遠但坡度緩慢,沿途有晨運的人,騎車經過熟人時Brett會熱情用日語打招呼。周圍空曠寧靜,大家說話也會比在市區內要來的清晰和緩慢。
再到永福寺,西福寺,兜回來豪德寺,和其他一些神社。路過的幾個神社都被小朋友們佔據了,Brett解釋說神社會租給學校讓小朋友去那裡玩,順便跟自然和歷史親近。
這跟我之前體驗的東京完全不一樣。或者說,山手線內的東京跟山手線外是兩回事。
我問Brett會不會帶太太一起穿街走巷,他說他一般會帶他的狗一起。
我開始調整腦海里那些預設的浪漫畫面,以前是雪梨海岸線,現在又多了一塊,就是在東京,或是說,山手線外的東京的巷子。
到了晚上我和Richie在下北澤站見面。
他跟我說這裡是東京一個很Funky的地方,我問什麼意思,他說是一些潮流品牌聚集的地方,而且,包括性事。
不知道是他亂說的還是真的,他說這兩年在新宿,加上這裡,性病發病率比兩年前高了77%,
“Why?”
“Japanese males don’t wear the condom!”
我們走到一個叫魚真的酒館吃東西。他一個女學生已經佔好位子了。
點了一碟壽司,裡面只有芥末,超猛的芥末。
我第一個夾來吃,放進嘴裡像是原子彈爆炸一樣。都快要哭出來了。
接著是一碟野菜沙拉。我下筷子好急,但是被Richie叫住了。“Wait…We should let her pick for you so that make you feel you are the king”
我撲哧笑了出來。直呼他“King Richie”。在日本待了20年,這種東西都學到手了!
點了一大隻日本酒,名字叫做“金澤”什麼的。服務員倒酒的時候Richie使勁講“Ola,ola,ola,ola!!!”等到倒滿之後他和服務員一起叫“Ue!!!”
他說Ola在日語是在倒車的時候用的。
倒完酒之後,Richie高呼“Happy new year!”我跟著說“あけましておめでとう!”
“Wait..It should beあけおめ,よろおね!
“ああ??”他說Ola在日語是在倒車的時候用的。
倒完酒之後,Richie高呼“Happy new year!”我跟著說“あけましておめでとう!”
“Wait..It should beあけおめ,よろおね!
“It’s the abbreviation!”
大家乾杯。
我喝的真的整個人像是被解放一樣。往常頭腦重重的感覺在這個時候消失了。在這個時候我才終於體會到別人口中日講夜講的“放下”的感覺。“你要放下過去,才能輕裝上陣”“你要學會放下那個人”云云的,比如“多看書,多運動,多去交際”之類的,慢慢才體會到說這些話的人應該是身體構造比較簡易的,輸入輸出相對容易些;或者,是習慣於機械工作,平常生活是以“解決問題”為導向的,因此生活對他/她來說就跟數學題一樣的,解開就好了;或者,根本就沒去做過,每天走路20分鐘就等於他/她說的“多運動”;再或者,這個人根本沒有“同理心”這個概念。
再或者,他們叫我放下,是叫我出去喝Sake?要真的是這樣,那我真的誤會他們太久了。
陳慧婷唱過“這是因為我們能感到疼痛”,裡面說到”我知道/這種疼痛沒人想要/我痛過/所以可以大聲宣告/你的痛我明了”“因為我們能感到疼痛/才會保護自己的夢”
我會有一點保留。當疼痛存在於客體的時候,作為主體的我,是需要“明了”別人的疼痛呢,還是去“感受”呢?
另外,“因為我們能感到疼痛/才會保護自己的夢”?我見到的許多人,自己的夢被摧毀了,然後又去摧毀別人的夢。但他們也真真切切的疼痛過的呀。
一個例子,等到我40歲了,有了一個8歲的孩子,他問我“我的嘴唇很大,所以同班同學都不願意跟我講話,怎麼辦?”而我就有兔唇,也是這樣一路走來的,那我應該就會用我自己成長的經驗告訴兒子“嘴唇這東西沒關係的,你要用力展現自己其他魅力,讓他們佩服你!”
但是這樣說的話就非常可疑了。
我會這樣說大概是因為我都已經40歲了根本不用去在乎別人怎麼看了。孩子面對的問題我現在不用去面對了,就沒有了“感同身受”這回事;
其次,我都40歲了,我即使找不到近身朋友,可我已經可以養活自己,週末沒事了自己出個Trip,大把事情可以做;但是我知道孩子現在手上有什麼牌嗎?
再次,我真的需要去用別人120%的努力去證明什麼東西給旁人看嗎?或者說,我真的需要用120%的努力去做一些別人隨隨便便根本不用用力的事情嗎?
當然首先被解放的是Richie。他開始說他一些往事。他說第一次來日本是在1988年跟Whitney Houston來名古屋。
到名古屋的時候嚇壞了。“好多美女啊!!!”他真的這麼跟我和他學生說的。
“那你有問Whitney怎麼想嗎?”我問,“忘了問了!因為太美了,我都懶得去管她怎麼想。”
他說他廚藝夠他當Amateur Chef了,我問是說他廚藝水平只有Amateur還是說可以拿廚藝當第二職業,他說當然是後者啦。
我再問“You attract your wife by your cooking?”的時候,他眼睛立刻閃光了,一副狐狸一樣的眼神,“Yes.”
他停不下來了,又開始說祖傳的幾道名菜。“Like,Yok Beng?Pork rib with special black beans?Fu gua?Ham Yu?”
他根本不會說廣東話的,所以全都是走音的。但是我全都聽懂了。
肉餅,豆豉蒸排骨,炒苦瓜,鹹魚。
我好多年都沒吃過了。以前一路帶大我的姑婆經常弄這些給我吃。不過他在我小學時候回去帶她女兒的小孩。
從此這些東西變得熟悉又陌生。
Richie還是停不下來,他說他工作場合總是見到很漂亮很性感的女生,然後故作攤手狀。
我在旁說了句“Behave!”他毫無反應,接著說,做音樂的人就是有這個好處,Forever young.
唉,我心想,那是因為你Dope啊!如果我也能跟你一樣在東京跑場的話,那些為了得到某個人某個人,用力到爆肝的過往就變得無所謂了吧。如果每天都能跟女生玩,還是那種精神上的愉悅,我還需要一個固定的女朋友嗎?
前提是,得有人需要我來東京才行啊。或者,我要像你一樣Dope才行啊。
如果每天都能保持超強輸出,每天都在超High節奏下蹦蹦跳跳過日子,那什麼愛情啊家庭啊理想啊都變得不太重要了。
人總是比想象中的要來的脆弱,每個人的生命也很難像那位大師一樣天天賽神仙。
因此才會需要Shelter,才會需要能夠撐住自己的東西,或者自己去撐住別人。這樣子生命又多了另一個層面的意義。
呵,其實我是蠻嚮往那種可以三兩天跑團的生活啦。以前在廣州也持續了3個月。因為人在那種長時間的興奮狀態,很多事情都變得無所謂了---晚上被蚊子嗡了一晚,排練空閒間隙時間太短只能在全家解決,胸口總是痛,……咬咬牙就好啦!
但當節奏慢下來的時候,很多事情就會被放大。
最重要的是,節奏這東西,不是我能掌控的。尤其我才20出頭。
在這間喝完然後就轉場。我們在討論東京到底可以容下多少Genre的音樂,Richie說東京還有專門for ADR的酒吧呢。ADR是什麼?“Like,Air Supply,Barry Manilow…”
“Barry Manilow?”
“’I remember all my life/waiting down as cold as eyes/shadows of the wind/face through window/crying in the night/the night goes saying…’”
於是我跟Richie,聲音像是被壓扁一樣,把Mandy唱了一遍。
兩位大漢在下北澤街頭搖搖晃晃,離譜的唱著。
Richie提醒我,下北澤是一個很Funky的地方,我問他幹嘛,然後他差點把我推進路邊一間成人店。
我和Richie在下北澤地鐵口告別。
突然心想,要不要給小瞳發一個信息呢?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發。
拿出手機又播了次Juno的羅生門和雷克雅未克。
“狄更斯是漫畫嗎?”
我知道狄更斯不是漫畫,我甚至學埋英國文學添!但這夠嗎?
我心想我這不跟千與千尋裡面的無臉男一樣嗎?
“我好寂寞啊……我好寂寞啊……我要小千,我要小千!!!”
我當然不會說這種鬼話,更沒想過把小千吃下肚子,但是做夠君子,人家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想到一代宗師裡面那句神台詞“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是嗎?如果這句話是萬能的,那無臉男早就把小千吃下肚子了吧。
冰川未訪,火山未闖。
我和Richie在下北澤地鐵口告別。
突然心想,要不要給小瞳發一個信息呢?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發。
拿出手機又播了次Juno的羅生門和雷克雅未克。
“狄更斯是漫畫嗎?”
我知道狄更斯不是漫畫,我甚至學埋英國文學添!但這夠嗎?
我心想我這不跟千與千尋裡面的無臉男一樣嗎?
“我好寂寞啊……我好寂寞啊……我要小千,我要小千!!!”
我當然不會說這種鬼話,更沒想過把小千吃下肚子,但是做夠君子,人家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想到一代宗師裡面那句神台詞“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是嗎?如果這句話是萬能的,那無臉男早就把小千吃下肚子了吧。
冰川未訪,火山未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