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1日星期六

第一章 廣州

第一次跟Elise見面是在三年前。
一個女性朋友邀請我去大學城參加一個草地音樂聚會。我當時正好跟樂團排練完,在農講所跟那位女性朋友見了面,就一起擠地鐵去大學城。
那位女性朋友把我帶到她宿舍樓下,叫我等一下。過了快20分鐘才下來,旁邊還有一位女生。
朋友說“這是Elise,她會彈鋼琴呢!
我跟她互相打了招呼。Elise扎著馬尾,一身海軍橫條長袖,下身簡單的牛仔褲。
而那位女性朋友呢……露肚臍背心配深圳校褲加洞洞鞋。
“啊......彈鋼琴就是要比吹管樂的要好啊.....我到現在12個大調還沒吹熟呢!......
當時我腦子裡就只有這個.當時才剛到廣州沒幾個月,新跟了一位Saxophone老師,他對我很嚴格,要我在150而且還是反拍的節奏下吹下12個大調。反拍150就等於正拍的300……
一陣玩笑.
她們在聊她們的,而我也就把自己的外套脫給那位朋友.
3月底.在廣州算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時候了.
剛進3月廣州還是乍暖還寒,今天20度,明天就掉到13度;而且有時候潮濕的要命,空氣中水霧繚繞。墻壁上全都是水珠。
不過當時已經是3月底了,每天最高也不超過25度,有風。到5月就開始酷暑了。
我們走到草地.許多人圍成許多小圈,有人在圈子中間彈吉他,有歌聲,還有歡鬧聲。
朋友在找她的圈子,她之前就參加過了;而我和Elise都是第一次參加,所以走在一起,不知道往哪去。
一開始聊的也不算什麼特別,各自的學校,各自的社團,每天上課要上到幾點……

吉他,人聲.

我望著她的臉,似乎世間的憂愁,不安,彷徨,從來沒有入侵過她的心窩。
還有她黏黏的聲音.不高也不低,說什麼都能很平穩,像是一望無際的無人沙灘上乾淨的沙子,伸手時可以清晰感受到每顆沙子的質地。她的聲音也一樣。

然後不知不覺我竟然會跟她講到自己最近在自己學校社團活動中被迫在眾人面前跳的舞,放給她看.我頭戴著花圈,做著一個像蒙克的《吶喊》裡面那個尖叫的鬼一樣的表情。
還接著放給她一段錄像---就是穿著這一身打扮,跳著一段從日漫摘取下來的舞蹈。
我從來沒看過自己跳成什麼樣,也根本不想知道。我只是依照命令去跳,儘管打從心底的不喜歡。
但是我還是勇敢的,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勇敢的放給她看。
她看完,撲哧一笑。

明月就在頭上.她拿著手中的熒光棒突然跟我說“我們擺個笑臉吧!你拿著,我拍!
她把熒光棒捏起來,只露出折起來的三角,跟月亮平行;我把熒光棒彎成一個小弧形,,擺在下面當做微笑的嘴巴。

拍完,我竟不知道為何,跟她說,我們擺個心形吧!
當然沒擺成,因為朋友回來了.
我們一群人圍坐在一起.
朋友搞到了一個非洲鼓,Elise和她背靠背坐著。
我清晰地感覺到,那一瞬間是留得住的。不像其他生活中冗長的片段,想趕緊結束掉的課,想趕緊到的目的地,想趕緊逃掉的人多的聚會……

這時我才有機會看清Elise的面容.儘管在燈光下稍顯泛黃,但卻是我一生都沒見過的明亮透徹。
那種安穩的感覺。

“別人總說兩個人應該長時間在一起慢慢了解後才會產生愛意.但有這種感覺的人應該不懂得宇宙之語.那一瞬間,還有那不可思議的肯定,讓人清晰明白,太陽下任何事都早已注定了”

這是保羅柯艾略的話.
看你怎麼理解了.畢竟他曾經被關進精神病院的.

或許你會說”那不算什麼””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階段”
對,每個人都有這個階段,但是很多人處理的都非常潦草。很多人都說那只是Puppy love,對,你不知道你自己心裡怎麼想,或許你根本只是趁火打劫,不知道去珍惜自己還有別人這奇跡一般的緣分,不知道去珍惜別人的付出,或者根本就不去嘗試就逃掉。
對,你也曾擁有過,但是你沒抓住。於是你就跟別人說這沒什麼。
對,你不相信這個世界的什麼緣分或者愛。反正這東西又不能幫你賺錢。
但你不要去說“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階段”這種看似完全正確卻又懦弱無比的話語好嗎?
你覺得這東西靠不住,但是你現在畢業出來,每天貼在朋友圈的那些人,或者夜夜笙歌認識到的那些人脈,就是你靠得住的東西嗎?

那一晚過後我們互相留了微信.
她會在朋友圈貼她搞笑的經歷還有她的自拍.
我也會跟她有的沒的講一些好玩好笑的東西.
凡是有我的上台演出的照片她都會點Like.
那個時候我真的很迷自拍。有一次在仲愷演出完之後獨自一人走到珠江邊,拿起手機咔嚓一張,臉佔了圖像大半邊。
但不敢想象的是,放到幾年後再看還真的蠻帥的,比現在要帥多了。
而Elise也立刻在下面給了一個Like。
漸漸我竟然會對她的Like有依賴。也越來越渴望更多的上台演出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她的Like,我變得越來越大膽,跟她說更多的東西。最近看的電影,廣州市區好吃的糖水店,學校一些奇奇怪怪的見聞……
她也很樂意回應我,也講她的東西。
一來一回,我不輕易用力,我感到某些東西在變化。但我不急,只顧跟她搞笑,不想太快去侵佔什麼。

那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所有事情都無比順利又無比快速的流過。
就這樣四月五月光速一樣過去了.差不多每周都有不同類型的小型演出,學校社團的活動一個接一個.詭異爆笑的照片突然多了好多.
她也是.
我相信她是由心的開心,才會放那麼多照片。
當然,我也算是開心的吧……可能多了一點企圖心。

5月初我所在的管樂團在二沙島的星海音樂廳有公開演出。提前預訂了2張票,問Elise來不來。
“我到時應該回深圳了哈哈哈”
演出完之後,感覺圓了一個夢想---在上千人面前演出,雖然觀眾們大都是孩子們的家長。
退場時候指揮跟我說了一句'多謝過來幫手!
我比樂團其他人都要年長,他們大都是初中生。他們都挺不錯的,雖然有些比較自我中心一點,但是在這個年齡能夠接受這樣的訓練的話,總比我高中畢業才開始要強吧?
不管怎樣,我當時還是相信,未來會有更多機會的
之後很幸運的,被邀請跟一個街演團在體育西路演出。主要是排一些周董和Beyond的歌。
身後是天河體育場,對面是天河城。
我感覺好像我們站在城市的中心。
當時真的覺得,自己的聲音會被很多人聽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值得記下來的。
直到5月底.我和那個女性朋友又見面.她第一次跟我說起她們倆的計劃.朋友打算申請澳洲的學校,但哪間還沒定,Elise,準備去悉尼.
我還沒想什麼。還只是想當然覺得一年後應該會去美國吧,那是父母安排的。

也當然沒多想中間一大堆手續,或者未來國外的日子。只是單純地覺得當下很美好就是了,儘管從學校坐車到市區的路程真的是打仗一樣。

之後我稍微加快了一點步伐,問她“有空我帶你轉一下廣州唄!
“那部電影看了沒啊”之類的。
不能再等了。
或者可以把這次出街,去試探自己這三個月對她的感覺是不是真的。再見面之前一直都是通過手機聯繫,或者互相看對方的動態。見一次面的話,就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對她有真的感情。
兩周之後把她約了出來.帶她到北京路。
她著裝輕便,手裡只提一個粉紅布袋。束了馬尾,跟第一次見面時候一樣。儘管我在看她動態時候,覺得她批下頭髮也相當漂亮。
出地鐵站,艷陽當頭。她撐起她的Hello Kitty傘。我說我幫她撐好了,雖然我左手還提著我的Saxophone
她問我是廣東哪裡,我說我父親是台山的。“唔……跟梁朝偉一個祖籍的”
她說我普通話講的像台灣人,我忍不住笑了,“不是吧……是你看康熙看太多了吧!”
她說她父母是汕頭人,但自己從沒回去過。“為什麼?”我問,“放假的時候……都是去國外的我們。”她撲哧一笑。

她說她超喜歡五月天,“高一的時候我翹課去看他們,眼淚都流出來了……後來高二又翹了一次,但是就沒那麼激動了。”

“會說廣東話嗎?”“唔……識聽唔識講。”

我們走到惠福西路的一間以前自己經常去的鯛魚燒店。我們各點了一份鯛魚燒,然後坐在吧檯。
“最近很忙嗎?”“沒有……一直在等悉尼(雪梨)的通知書,社團的事情也已經完了,啊,我忘了去報名4級考試了……”
“唔……”“我也有些朋友,在深大附中的,現在都已經等於放假了。”
“深大附中?”“是啊。”
“哦,我也有朋友在深大附中的。”“是誰?”她問。
我尷尬望著她。
然後我說了一個我高中同學的名字。
He..Helen?
突然之間兩個人爆笑起來。我捂住嘴,她還停不住的笑。
她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看到她在你動態下面點Like。”

“噢,難怪你沒有那麼驚奇。”
其實我已經蠻驚奇的了---沒想到這個巧合可以引爆她30秒。

然後我拿起手機,給她放了一段錄像---那是一週前我和一個校外樂團在天河北街演的片段。我們改編了五月天的OAOA,從搖滾切換到抒情,當然還有Saxophone的低沉伴奏。
她認真聽了整首曲子,“好耳熟,但是……”
我再給她哼了副歌“OAOA.....OAOA......”
“哦!我知道了,‘就是OAOA’?”
猜對了。
她又是噗嗤笑了起來。

我們去看電影。名字我都已經忘了。前兩天問她想不想看X-Man,或者另一部生化危機什麼的,她說她都看過了。但她立刻補了一句“我喜歡Tom Cruise”我猶豫都沒猶豫,拿起手機,選了一個不錯的時間就訂了。名字真的忘了,反正劇情就是Tom可以前前後後穿越無數次去拯救世界什麼的。

其實電影還不算爛啦,只不過我總是在每個爆炸位或者爆笑位,下意識的望著旁邊的她。影院內熄了燈,但還是能看到她滿足的神情。
我也覺得很滿足。但是我的注意力根本沒怎麼落在熒幕上。
她身上散發的味道讓我非常著迷。清新卻又香甜的味道。我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

就連她翹起腿的樣子我都覺得迷人。很自信,卻不是那種標籤化的自信---許多女生總是想“表現的很自信”,化妝化的殺氣凜人,說話說得特別帶刀,對許多事情非常的critical,總是想搶過話語的主動權,主動去說“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想去說服男生她的想法是對的,當然還會順便去抱怨幾句社會上男人對女人的標籤化歧視。
她們說的其實都是正確的。我有時也會想到這些問題,當然沒有想的跟她們那麼深。
說的是正確的啦,但是我總還是覺得有點東西感覺不舒服。

我會想跟她們說,我不會在完全了解一個人之前擅自給任何人貼標籤。但是她們繼續說,繼續說,我有在想自己此時此刻存在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而當我想說出自己的話的時候我甚至已經覺得什麼在掐著。當別人排山倒海的說一個小時從不暫停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說什麼都不會被聽見了。

但她不是這樣的。往後的日子,當我想起她的臉的時候,我會想起在雜誌上看到的意大利的科莫湖,或者,可以映射富士山的日本清水港。
那種湖水和附近山巒景色別無二致的情境。
由於童年一些特別經歷,我總是會觀察母親的臉。她總是想表現的很慈祥很平靜,但當我說“阿……我弄丟了我的橡皮擦”之類的話語的時候,她的臉立刻變得抽搐,“落在哪了?”
或者當我說“我沒拿到90分……只有89”,她會立刻機械式的把嘴唇擺出那個微笑的弧線,“沒關係,要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然後改正就好了。”
湖水看似平靜,但背後的山脈卻面目猙獰。


散場之後我提議再去吃一點東西。說實話我有點慌,因為她說她等下約了閨蜜們回大學城去做瑜伽。

但她沒有拒絕我的提議。

我們坐了一站巴士去到中山圖書館附近。找到附近一間糖水店。

我說奶糊很好吃,於是我跟她點了不同口味。
“好吃!我沒吃過這麼好吃的。”
“大學城沒有嗎?”
“沒有啊……只有珍珠奶茶。”
旁邊桌的人可能聞到奶糊的香味了,一位中年女人問她,“呢個系乜嘢來噶?”
我搶過話,“系奶糊來噶!”
坐在我旁邊的她微微一笑。

她跟我說她一直在等錄取.“有點擔心呢……那邊720開學,現在已經6月了,拿到通知書還要辦簽證什麼的……”

我沒法等下去了,有些事情很想問。
我問她”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
“嗯?”
“我們在社團認識的。”
“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他好像沒什麼反應,而且我也快出國了...
“噢難怪.如果有的話,我們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我不小心暴雷了。我當然還沒想直接跟她說“我喜歡她”,但這句話真的很耐人尋味啊。

“啊?沒有啊,我們還是可以坐在這裡啊,以朋友的身份。”
吃完我就送她去附近地鐵站。


德政北路。我跟她說,我上課的琴行就在附近,所以經常會在這附近解決午餐。
雲吞麵,燒味,燉湯,新鮮出爐的燒賣。

她說,在深圳從來沒有去過這種地方。

她問我“你跟Helen熟嗎?”

“還好吧,怎麼了?”

“下次把她也帶過來好了!”


“好啊。”我嘴說好,但心想,下次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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