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1日星期六

第五章 雪梨

那是在8月中。
到雪梨之後我跟她一直有聯繫。她說帶我出去走一走,我問她有沒有買陳奕迅的門票,她說她已經跟朋友買好了。
終於在一個星期四,我還在公寓鋼琴房練習鋼琴,閒暇時我發短信問她“Max Brenner如何?”
“沒試過耶。你想這個星期六還是星期天呢?”
我說星期天好了。星期六我要上課。
“你吃三文魚嗎?”
“哦還好。”
她說Central附近一間吃Brunch的地方超好吃。
“你去過Bondi嗎?”
其實我是去過的,但是我心想,這根本不是一回事。跟不同的人去的話。更何況,她對我來說那麼重要。
“額……我只路過一次而已。”
“那好,週日見!”

真的激動到不行。在此之前我根本不敢去幻想什麼。幻想太多的話只會摔得更慘。
一些朋友還一直以為我去雪梨唸書就是去為了找她。
我不知道怎麼去回答。因為中間經歷了那麼多事,我身上的事,我一個人跟學校,中介,父母去較量的事,怎麼跟別人說?他們各有各圖,“都是為了你好”這句話不算是絕對的偽命題,但中間摻和了那麼多有關金錢或者一些自以為是的態度……
我不敢一步上壘,沒打算去跟她直接表白。再給我三個月,甚至可以長一點都無所謂。
那種燃燒的感覺又回來了。

週日我10點起床。天氣很不錯,自己一個人到附近走了走。
到了11點半回一趟宿舍,洗個臉,再刮一次鬍子。
12點我在那間餐廳等號碼。過了幾分鐘她來了。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甚至有點不敢看她。
“等了很久嗎?”
我說沒有。
“我好喜歡這間店,Brunch好好吃。”
我才抬起頭,望著她的臉。她沒怎麼變,批下長髮,粉色上衣,短裙配黑色球鞋。只是今天粉底重了點。
我盯著她幾秒鐘,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好像發現我在看著她,轉過頭來,“怎麼了?”
我低下頭,“沒什麼。”

我們進去就坐。
她問我“這一年你怎樣了?”
我說,我在原先那間郊區大學讀了半年之後就退了。後來留在廣州,在東山附近一間青旅打工。
“你呢?”
“我還好啊,平時上課,週末去跟朋友走遍悉尼找吃的,然後就是看康熙什麼的……”
我說前幾個月我去了趟台北。“什麼都很方便,超多好吃的,一落地好像就知道怎麼走了”
我迫不及待跟她講台北。
“我也好想去,但是要申請簽證什麼的……”

我們點了兩份Brunch,都是超大份。我的是香蕉加吐司,她的是沙拉加三文魚。
大家分別把各自那份切開,然後夾到對方的盤子里。

她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都沒吃完。她低聲跟我說“再吃點吧?”
當然我也是吃不下了。

吃完之後就往Central去。24號月台去往Bondi
“其實我有時候會坐錯方向的,”她說,“有幾次我覺得自己一定不會記錯了,然後拉朋友一起去坐火車,結果還是搭錯了……”
上了火車,我問她,“有想念深圳的什麼嗎?”
“嗯……可能是Breadtalk吧。這裡的是Breadtop,但是,好像是抄的。”
我也這麼想的。我樓下就有一間,口感和賣相跟Breadtalk完全不能比,很沒勁。
(可能跟85C差不多水平吧,不過我根本就不喜歡85C啊)
下火車,轉車去海灘。有聊到一些瑣碎事情,比如最近看的韓劇,澳洲夏令時之類的。
望著海灘我心想這是上帝賜予的禮物吧。
跟她一直沿著深處的海邊小路走,然後一起坐在一塊岩石上。
天氣晴好,許多人都在沙灘上躺著,而在岩石上,只有我和她。
仿佛全世界就只有我和她。
太平洋的風,一望無際的寶石藍。

我問她“你真的不會講廣東話?”
“其實會啦,跟家裡人是講廣東話的。一開始上小學的時候,我出水痘,休學了半年,普通話幾乎聽不懂。”
我說我也是,一開始拼音什麼的真的跟的很辛苦。
“真想跳下去游水啊!”
“你識游?”
“系啊,細個果陣時爸爸會帶我同我細路一齊坐遊艇往深海走,我同我細路貪玩,跳下水去玩,然後船就開遠了,我地要自己游過去。”
“好犀利,我只能在泳池先至游到。我只會一種泳姿。”
我接著講,
“我老豆游水好勁,佢喺海事大學畢業的,而且後生果陣時好鬼有型,親戚話佢成日出去溝女……所以我出世之後都好少見到佢,可能又係去溝女吧。”
“我老豆唔會咯……我屋企人都對我好好。”


對望開就是蔚藍一片。不帶濾鏡,伸開雙手都抱不住的美。
她拿起手機準備跟我自拍。
我試圖幫她渣機,但是怎麼都框不住我們兩個。
我手抖得厲害,可能是風大吧,抑或------

我們走到那個Bondi海灘標誌性的塗鴉位置。我幫她拍了一張。她也幫我拍了一張。我穿了一件布朗熊的T恤,然後背後墻的塗鴉是一雙翅膀。有翅膀的布朗熊?

我找了一張凳子,兩個人一起坐下。
我拿出長笛,吹奏她最喜歡的蘇打綠的小情歌。
十六分音符前奏,她立刻聽出來了。很驚訝的臉。

然後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接著是五月天的擁抱。
用長笛吹這些曲子是挺單薄的。但是只要吹出前奏,就能喚醒她的感覺了吧。
而且我能看到她如同太陽花一樣美麗的雙眼。
她一開始沒想到,後來恍然大悟,跟著一起唱。
我知道都是自己擅作主張,但我寧願相信那個時候她是真正的開心的,在我身邊。
我跟她借了一副耳機,然後插在分線器上面的一個孔,再把我的耳機插進另一個孔,兩副耳機就可以同時聽一首歌了。
我是看到《Begin Again》裡面,那個綠巨人---應該說是製作人的車上一直存有一個Splitter,Keira發現了,於是這兩個人用這個分線器一起聽音樂,走遍整個紐約。
於是我在來悉尼之前,在我住的附近那一排五金店裡面,找到了連老闆都忘了的分線器。我知道這東西以後一定會用上。
今天,這個時候,我和我心愛的人一起聽五月天的擁抱。

我們走去巴士站。我不得不拋出那個試探性的問題。
“有喜歡的人嗎?”
她遲疑了一下。這幾秒鐘的遲疑讓我大腦狂燒。
“有……啊。”
“在悉大?”
“不是,在UNSW
“怎麼認識的?”
“一起打球的時候認識的……”
“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不知道……順其自然好了。”

沒錯。對她來說,很多事情順其自然就好。
但她知道嗎,如果一切順其自然的話,我很可能就不會來到這裡跟她一起坐在凳子上望海了;
如果一切順其自然的話,我的人生將落在不知誰人手上,然後一世當著那一顆掌控不了命運的棋子;
如果一切順其自然的話,我可能很快就會生硬的跟床上某個女人去做愛,可用力的時候想到的全都是那個遠在悉尼的她的臉……
再或者未來某一天,凌晨十二點我還在辦公室開OT,我望著電腦屏幕上面一大堆數字,一大堆會計報表,然後我告訴自己,“過去就過去了,要學會放下。”可一切的一切,我想迴避的一切卻又在每分每秒中緊掐著我的喉嚨。

如果一切順其自然的話,如果一切順其自然的話……

“你怎麼了?”她問我,“你有點奇怪。”
“啊?沒什麼。”
我還在猶豫。緊咬嘴唇,我知道這不是好的時機,但心裡頭湧出來的洪水已經擋不住了。
我想告訴她。
“其實……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
“我等了她很久,很久,好多次我都以為已經沒希望了。
“但她剛才告訴我,她有喜歡的人了。”

良久的沉默。

“我以為你已經放下了。
“悉尼那麼多漂亮的女孩,你可以去找其他人啊。
“你喜歡我的什麼?”
我很想告訴她,這不是買賣,不是去菜市場買菜。每個人沒有那麼多精力,花上這麼多時間,去研究哪個品種好吃。況且,你覺得她好吃,她又不給你嘗!
喜歡一個人真的需要把身邊這個人的所有Spec全部記下來嗎?8GB RAM,256GB DDRII Storage,13.3 inch Retina HD Screen云云?
我可以直接說“我喜歡你,因為你就是你,你是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取代不了的你”嗎?

可我低沉著頭,信心都沒了。
拼命擠出一句“不是這樣的。”

上了火車,她問我,“你是因為我才來悉尼的嗎?”
“不是。這一年家裡發生許多事,很多事情父母做的都很不好,所以只好命運自決。”
“命運自決?”
“算是吧。雖然還是要靠他們,但這個決定不做的話,不擅自決定來悉尼的話,可能我就完了。”
“哦……這樣我就不會那麼內疚了。”


我和她走出Central,揮手道別。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