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1日星期六

第六章 台北

那一段時間真的無法動彈。愈是想掙脫,愈是筋疲力盡。完全沒有安全感的日子。在表白之前我苦等了一年,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再見,我以為我可以輕易把她忘記,但越是想忘記,她就越是潛入我夢中...苦苦等了一年的機會就這樣敗掉了.
我和小瞳通過LINE自動翻譯在對話.她跟我說:"加油!過一段時間再約她出來!"
所有人都在勸我放棄,我死黨還跟我說"狄更斯是漫畫嗎".唯獨小瞳在鼓勵我.
不知道這是不是日本式溫柔呢.
那段時間每天起都起不了床,走堂無數,即使去了Tut,上面在講什麼,我卻總是走慢好多拍。
我從來沒有那麼的害怕獨處。
在國外獨自生活倒沒有那麼可怕,因為獨處另一面就是自由。
半夜獨自騎車到Bondi海邊,潮汐規律的呼吸,腦海中浮現著Elise熟睡時閉上雙眼滿足的神情。
全身都在發抖,因為情緒上來了。
耳機一直迴響"手裡沒有煙那就劃一根火柴吧去抽你的無奈/去抽那永遠無法再來的一縷雨絲噢噢噢"
我紅著雙眼,什麼都抓不住的疲倦真的很折磨。
做什麼事都容易疲倦。往往踢完一場球,身體還沒累,靈魂早就跑掉了。
許多人忽略了獨處的一個壞處。因為總是一個人,如同河流,不能流通的時候就會發臭。
當然我也可以去社交場所,比如酒會,pub。但其實都一樣,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聊著一些碎碎的東西,我早就覺得自己不屬於當下。
甚至決定去學日文。每個睡不著的夜裡,拼命去練習平假名。
會開始跟小瞳試著說日文。嘗試用日文去表達自己心中所想。而她也會努力用中文回覆我。
快到年底,我問她,會在台北嗎?她說在。於是買了回台北的機票。
台北的冬雨不是開玩笑的。濕冷濕冷的,而且雨還不小。
我們約好在台電大樓站見面。可我預錯時間又是遲到了一點點。
從住的地方一路跑了10分鐘才到民權西路站,在捷運使勁蹬腳求它快點。
終於到了台電大樓,又一路跑去出口。
我開始想她的臉龐應該是什麼樣子。畢竟半年沒見,而且我們交換的是LINE,而且平時都不發狀態的。

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我真的很想擁抱她。她沒怎麼變,還是很惹人疼愛的臉。
我們走下平地,我還在想要怎麼說日文的時候,她用中文問我“你,和那個女生,怎麼樣?”
難倒我了。我當時還不知道怎麼去用日文表露自己的情緒。我捂住臉,支吾了很久。最後搖搖頭。
“那你,有,約她,出去吃飯?”
“ありません、、彼女は、、できません。
“啊,,,”
本來約好去台北車站吃晚飯的,可她執意帶我去古亭附近的一間火鍋店。
很簡陋。她說上廁所。我幫她盛飯,看到有螞蟻在飯里。我把它碾碎,就沒提起這件事了。我不想擾亂她的心情,更不想讓她一個勁的跟我說對不起。她跟我賠罪的樣子真的會讓我心疼。
我還是很介意那只螞蟻,而且那個時候我的日文真的連普通寒暄都寒暄不了,說著說著就只好說中文了。
旁人有時望著我們。

很尷尬吃完一餐,走出門,格外濕冷的台北雨夜。
突然一輛自行車經過,我下意識使勁摟住她,把她護在裡頭。
她是嚇壞了。三十歲的女生了還是會這樣的嗎?
她一臉驚恐的低著頭,像是想說什麼但說不出口。
「危ないよ!」我跟她說。

現在回頭想,怎樣才會喜歡一個人呢?
可能是因為跟這個人在一起覺得自己是真正被需要的吧。
也不是。如果你對這個人一開始就沒有感覺的話,她有求於你,那你應該覺得很反感才對。
那"一開始就有感覺"是什麼東西來的?可能是臉吧,也可能是跟這個人說話時候的氣場有關。
有人會說,喜歡一個人,有時候只是喜歡那個時候的自己而已。
我會覺得事實會來的複雜一些。
我是很難對自己滿意的人。所以當真的有人能讓我對自己有那麼一絲絲認可的話,我是真的會感激的。


我們走去大安森林公園。找到一塊地方坐下。我拿出長笛吹了ColdplayYellow。她說她超喜歡Coldplay,尤其是Charlie Brown
然後我吹了一首倉木麻衣的"Time after time",那是我超喜歡的曲子,但是她說沒聽過。

剛停雨的大安森林公園,我可以聞到空氣的味道。
我和她並肩走著,我很享受跟她一起走的感覺,甚至會想讓她走慢一點。
可是這冷冷雨夜竟然還有蚊子。
於是我們走去師大附近的夜市,好多奇奇怪怪的居酒屋,小店,可是她沒什麼胃口,我也不知道吃什麼好。
進去便利商店買一杯牛奶。我看到她眼角好像有什麼髒東西,伸手擦去。
她有點尷尬,遲疑一陣,說了聲“謝謝”。
走了一圈回到古亭就道別了。

過兩天我們約去東區,她這次帶了一個男伴。男伴是台北人,會說日文。小瞳有時還很嬌嗔跟他撒嬌,我醋意靜靜冒了出來。
過了幾天接近離開台北的時候再出來,我們兩個人,在古亭。
我格外珍惜我們兩人相處的時間,可卻有什麼東西頂在胸口。
我們進去附近一間牛肉麵店。
我沒有問她那個男生的事情,我只知道她一直很忙,即使人在台北.
她說,以後,她就是我在台北的姐姐!
她說,以後我們有空就打電話吧!我說中文,你說日文!
我說,你不是很忙嗎?
"沒關係,有時忙,有時不忙!"
她問我有沒有買おみやげ,我一下子沒聽懂,她在空中比劃著。
我立刻掏出手機查她說的話。原來是“土產”。
我抓起她的左手,在她的左手掌心比劃著她剛才說的漢字。
她立刻點點頭,“嗯嗯!”
我微笑。我把她的左手合在自己雙手中,閉上眼,抬起頭,想著一些什麼。
怎麼了?她問,我說沒什麼。

她真的很忙。
或者說,她心裡沒有我。
回悉尼之後我一直想跟她再通電話,我主動邀約,她卻始終推說忙。
心裡面慢慢被一種別樣的期待佔據了.原本這份期待在Elise身上,現在慢慢轉移到小瞳了.
我開始期待每週都能通過Skype見到她的臉,各自用著不熟練的中文和日文去說自己最近的生活,一點點一點點靠近在一起。
但她一直拒絕通電。
如果我也有一份工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知道忙的滋味是什麼了。
於是我去應徵酒店服務生。
做了一個星期就崩潰了。
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真的有好感的話,會靜靜望著另一個人發了瘋似的飛天遁地嗎?
當然,我怎麼會讓她知道,這一切是為了接近她呢。
我做什麼如果都要她回應的話,這不是綁架嗎?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一直很謹慎,很謹慎的選擇自己的言辭,不要流露出一絲責怪,或者怪罪,或者依賴。
這真的是苦了自己。

文字的力度始終有限,你想知道有多辛苦,要不你拿一根細針往自己心口紥下去,越來越深。
我想回“家”,回到她身邊。在她身邊我感到自己被在乎.
自己在悉尼並非一無是處,我也在為自己的事情而努力著。我要變得更好,才能和她在一起。
真的需要這樣嗎?
我要變得更好,怎麼樣才算是更好?我能掙得比她多嗎?還是我能給她什麼別的?
無論差多少歲,這都是一個問題。因為找不到突破口。
日復一日被思念拉扯著。
或許是為了confirm那種獨一無二的感覺吧。我也會在悉尼找其他的日本女生去單獨約會。
還真是,找不回來。
溫柔又惹人疼愛的感覺。
彼此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但卻又可以完全接受彼此的感覺。
我決定6月底再回一次台北。我想告訴她,我想和她在一起,無論隔著多遠。
我想告訴她,她給了我很多東西,給了我繼續前進的希望。
我準備了一份禮物,一個藍色手鏈。打算給她的時候跟她表白。
飛機降落桃園的時候我沒有太多興奮。我知道她很忙,這樣貿然回來完全就是在打擾她。
但如果這次不做的過火一點,以後就根本沒有機會了。
再等半年,一年?我等不了。
我告訴她我到桃園了。她跟我道歉,之前信息一直沒回。
我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她說不知道。
心裡頭有點冒火。

在台北閒逛了三天。第一天下大雨,窩在電影院窩了一天;第二天天氣稍好,但還是一個人無所事事,晚上就跟著青旅的朋友們去101附近一間比較紅的Club去跳。可是當時我還在吃藥,不能喝酒,所以嘛---到那種地方不喝酒是完全不能進入狀態的。
我終於還是逃了出來。
無比炎熱的天氣,讓我吃了三天素菜。
捷運列車進站的配樂很好聽,搭捷運穿梭在城市之間的感覺真的很有趣。
但現在的心境跟一年前不一樣了。我有我想做的事情。而且我知道,成功的機率可能不夠30%


終於約好了。
見面前一天晚上我終於打了一通電話給她。
我用日文跟她道歉,一直打擾她,她說沒有沒有,於是我忍不住了,用日文跟她說“我一直在等你回覆,每次你不回復我都在想我做錯了什麼”
她慌忙用中文說對不起,可是連道歉也讓我無比心疼。
我心疼她要打兩份工,還要學中文。
我心疼她每天都睡不好覺。
我心疼,但我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我怕自己開始抱怨,於是趕緊掛了電話。

我回到青旅,值班的是一個秀氣的男生。
他看到我留的長髮,一開始就用英文問我"Are you Japanese?"
我慌忙用中文說不是.我說我在學日文而已.因為木村拓哉很帥,2046.
他說他喜歡看花樣年華多過2046.
我瞪大眼睛.
他從背包拿出一個筆記本,翻到一頁劇本分析,上面分析的就是那段梁朝偉和張曼玉的戲中戲,那段蘇麗珍質問先生出軌的戲中戲.
我一陣沉吟.一年前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和小瞳相識.
我們聊得很歡,逐格逐格把花樣年華剖析了一遍.
然後我告訴他我第二天要跟一個日本女生告白,我們也是因為王家衛而相識的.
我本想跟他說謊,說小瞳是來台北的交換生.但想想已經沒必要了.願意去看王家衛電影的,估計都相信這個世界上你我之間會存在更離譜的劇場吧.
",沒錯,她比我大十歲."

第二天。
刮了鬍子,青旅前臺跟我加油,我上路了。
耳機一直在放Earth,wind and fireBoogie Wonderland。強烈的節奏讓我短暫放鬆。

古亭捷運站。

她看上去很美,但疲憊。
她比不上Vicky那樣動人,但對我來說或許是因為心疼吧。
21歲的男生,31歲的女生。
我們去吃回轉壽司。我跟她說起自己平時的事情,她也說。
我好想輕撫她的背,讓她放鬆。她退縮了。
焦慮的情緒最終還是全部表露出來,“我一直在想你,可是你總是不回短信…你知道我也很忙的嗎?”
我真的不願意看她跟我賠不是。
我們又再次繞著古亭走了一圈。
一句話都沒說。我終於忍不住,“說點什麼吧!”她說她不是很愛說話的。
我們坐在一個小公園的凳子上。我給她聽我在悉尼的樂團演出。
可惜太過炎熱,蚊子就是不放過我們。我們沒能坐太久。我沒能表白。
不想放棄,於是拉著她到一間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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